自佛教传入中国,僧人、禅师在读经之余常挥毫抄写所读经文,以此来传播佛教的教义和扩大佛教的影响;书法家在临池研修过程中也多涉足佛教,或以此静心养性,或借佛参悟书道,以此来提高自己的书法技艺;隋唐之后,佛理禅趣更是大量融入书理之中。纵观中国书法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懂得佛教,就很难全面、深入地了解中国的书法艺术。鉴于佛教和书法的这种历史渊源,我现就佛教对中国书法艺术的渗透问题作初步探讨。
一、佛教在书法艺术的传承方面功德无量 在印刷术出现之前及出现后很长的一个时期内,佛教徒很大的一项工作是写经与抄经。为了传播佛法,一些僧人几乎一生都在抄经;在家的佛教徒为了表示对佛的虔诚,也发愿抄经,他们有的自写,有的请人代写,长期以来以经文形式留下的书法瀚如烟海。就其书法艺术而论,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有王羲之抄写的《遗教经》,柳公权抄写的《金刚般若经》、《清净经》,释道秀抄写的《观无量寿经》,李煜抄写的《心经》,苏东坡抄写的《华严经破地狱偈》,黄庭坚抄写的《文益禅师语录》,赵孟 抄写的《佛说四十二章经》,林则徐抄写的《阿弥陀经》,弘一法师抄写的《华严经》。在这些手抄经卷中,正、行、草、八分、篆各体俱备,成为当今书法艺术中的珍品。 佛教对书法的保存和传播还表现在刻经方面。由于纸、帛易于损坏,不便保存,从佛教传入中国后,就有一些佛教徒把经文刻在山崖或石碑上,尤其是在经历了北魏和北周的两次灭佛浩劫后,佛教徒增加了“末法”思想,发愿石刻佛经的僧徒猛增,经唐、辽、金、元、明、清不断镌刻,遍布在全国各地的佛经刻石不下百万块,象这样大规模地刊刻佛经,历时又这么长,在世界文化史上是罕见的,这些佛经在保存佛教文化的同时,也保存了书法艺术。泰山经石峪《金刚经》——六朝摩崖刻经,其笔势雄伟,兼有篆、分、真、隶诸势,书法古拙朴茂,浑穆简静,被康有为称为榜书之宗。水牛山《文殊般若经》石刻,雄浑圆厚,劲健奇伟,自然满足,被多家出版社影印。 总之,随着佛教文化在中国的传播,佛教徒们通过抄经和刻石为保存中国的书法艺术保存,做出了不朽的贡献。
二、佛学对书法家人生观的引领作用至深 书法是一种艺术,但在中国又不单单是一门艺术,它还是一种哲学。艺术离不开理论,书法艺术也是由书法理论指导和制约的,因此历代的大书法家都有自己的书法理论,他们的理论不单是论述执笔、运笔、布白、运气等等技法,而且还涉及到书法家自身的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等哲学思想问题。佛教作为中国最具影响的一个教派,二千多年来,对我国意识形态内的各个领域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书法家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也不离外,他们的人生观、艺术观深受佛教思想的熏染,出现了以禅宗指导书法的理论。下面我想通过在中国书法史上最具影响的三位书法家的人生观,来说明这一问题。 王羲之,东晋大书法家,其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他在书法艺术上之所以能达到如此高的境界,与他生活的时代有很大的关系。魏晋之际,玄学与佛学相互影响、相互渗透,最后进而合流。玄学主张“得象忘言,得意忘象。”佛家则主张“真空为体,妙有为用。随法身则万象俱寂,随智用则万象齐生。”这些思想,在玄佛日益合流的东晋时代,一般知识分子乐于接受。王羲之心领神会,移情于翰墨,致使其笔势神气淋漓,尽得妙处风流,从而使其书法在书法史上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 大书法家怀素,唐代高僧,其书法“随手万变,怪雨狂风,隐见莫测。”为历代书家所推崇。他高深的书法造诣显然也得益于佛教。唐初,禅宗思想开始兴盛,士大夫争谈禅悦,在文人中流行“遗文得意,忘义了心”的读书风气。书法家深受影响,竞相以“入于法而出于法”为最高书道。怀素作为僧人更进一步,“刚入于法即跳出法”,以迅疾骇人的速度,从才写成的点画中逃开,逃出章法的约束,逃出文字的牵绊,一面写,一面否认在写;旋即旋归,文字才形成,已被遗弃,被否定,被超越,被推翻。他的草书在中国书法史上取得无可争议的位置,可以说几乎全部得益于他对禅宗的彻悟。 弘一法师,一代高僧,其书法“笔不设计,无矫饰,真我立于字外,含蓄自然中见性情。”有一种经大繁华、大悲忧,达于大平静、大欢欣的境界。尤其是后期书法超脱中含着不能超凡入圣的至情,一片童趣与高度修养相结合的博大深邃。他的最后遗墨“悲欣交集”,脱净铅华,真气流衍,无滞无碍,达到中国书法无态而具众美的最高境界,所有这一切,不能不说是得之于他佛根的深厚。 弘一法师一九一八年出家于杭州虎跑寺,一代才人,归于黄卷,潜心研究佛学,弘扬律宗,被佛教徒尊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他把“禅静”融入书法,在书法艺术上,达到了以“寂寞战胜寂寞”的无上高度。 佛教通过影响书法家的人生观从而影响他们的书法艺术,在这三位书法家身上表现的非常突出。就其书法发展的历史看,这种影响也是非常清晰的。 我国的书法艺术从商周草创,到魏晋南北朝隋唐发展到极盛,又经宋元明的过渡,和清代的复兴。纵观其发展历程,可以发现书法艺术与佛法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如魏晋南北朝隋唐为极盛期,这个时期也恰恰是佛法兴盛时代。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后,从魏晋开始,便与玄学结下不解之缘,玄学家与高僧不但见识相契,艺术兴趣也相投,所以当时的书法家多是清谈名流和高僧大德。宋元明三朝讲究理学,至使书法跌入低谷,只有几位崇尚佛学的僧人、居士传承了书法,如宋代的东坡居士苏轼,六一居士欧阳修,元代的赵孟 ,明代的王世贞等。到了清代,佛教再次开始兴盛,从皇亲国戚到黎民百姓人人拜佛,文人学士参佛盛行,书法艺术也开始复苏,出现了于佑任、释弘一这样的书法大家。
三、佛教对书道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有书法必然有书理,书理即书道,也就写字的原则。佛教对于中国书道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自文字诞生以来,写字的方法就产生了。两千多年来,中国的书法理论很多,但就其技法而论最基本的无非以下三种:执笔法(包括:腕法和指法。腕法即悬腕、提腕、枕腕。指法即虎口、鹅头、五指三法。)运笔法(包括:顿、挫、蹲、驻、回、提、叠、藏、露、方、圆等。)布白法,即在留白上的技法。 这些书法理论长期指导着我国的书法走向,但是佛学中的禅宗出现之后,书法艺术受禅宗的影响,出现了与已往不同的四种趣向:第一、以禅学论书法;第二、以书法为心学;第三、把书法变得从有法到无法;第四、出现了透着禅意的字。 以禅学论书法。即把禅机融入书法技艺中,这一类书法家认为书法艺术充满禅机。他们把书法和佛法视为一理,认为:书法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写字,而是禅悟。没有悟性是不可言禅的,同样没有悟性也没有书法。就象古代一位书法家说的:“夫书者,玄妙之伎也,若非通人志士,学无及之。” 以书法为心学。即把书法上升到灵魂的高度。他们认为书法是心灵的写照。心不正则书不正。就如唐李世民在论书法艺术时所说的:“夫字以神为精魄,神若不和,则字无态度也,以心为筋骨,心若不坚,则字无劲健也。” 把书法变得从有法到无法。这类书法家认为,真正的书艺是不默守陈规的,真正的书法艺术在法外,不必讲究用笔、运笔、笔力、笔势,用头发、衣袖照样写出具有艺术魅力的字来。民国时期大书法家于佑任在谈写书的体会时说:“我写字没有任何禁忌,执笔、展纸、坐法,一切顺乎自然……在动笔的时候,我决不因为迁就美观而违犯自然,因为自然本身就是一种美。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因为自然之波澜以为波澜,乃为致文。”这段话宗旨就在于说书法其实无法这一道理。 禅意字。禅意字是一种似篆非篆、似隶非隶,不脱书理,又不为书理所缚的字体。这种字在八分书的基础上进行创意,有些人也把这种书体称为九分书,所加的一分即是禅。其代表人物是苏东坡、黄庭坚、米芾。 综上所述,自印度传来的佛教文化,虽然没带来印度的书法,在形式上不可能给中国书法以新的技法,但佛教思想作为一种人生观对中国书法艺术的影响却是无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