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偶像的达摩意象及禅境的呈现
——析曾醉油画的中国元素与点题形象比例的审美选择策略
●向隽
(原刊于《中国贸易报》艺术周刊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曾醉的油画以禅意画为多,尤以所画的达摩为媒体和藏家纷纷喜见,他笔下的达摩完全不同于那些专事绘画佛像或者抄写心经金刚经之类的劳作,在他们那里佛像充满了偌大的画面,有许多还绘画了佛光,并且光芒万丈的,我感到奇怪,为什么非要选择超大的画幅来画或者书写这个题材呢?文革期间的领袖画像到是这么干的,那是要全国人民都能够感动于画面人物的伟大,而今,却不知道这些画者或者书者是在表达自己的崇拜,还是要购买者请回去自己回去崇拜?反正我看不到艺术的单纯气息,那里充满了商业的意图,我这样说白了可能又要招引一些开罪,且顾不得了,因为我关注的是一个命题到底如何被真正的艺术家来完成的,完成之后的图像意味又是如何深入观者的内心的?我想画家曾醉也在这样行使自觉的拷问,关于艺术的本体关于哲学的生命体验在作品中的自然表达,才是有意思的话题。这就是曾醉的创作所给我的第一个触动。
非偶像的达摩意象。曾醉的画面首先会引起观画者的问题,就是在追慕禅意乃至禅学启示的人看来,为什么伟大的达摩祖师不是巨大的形象,而是远远的甚至比例不大的有时会是隐约出现在画面的一隅?我也对此颇感意外,寻常的观画经验,偶像的描绘或者世俗的偶像级描述,通常都会不遗余力地通过超级的形象放大,达至“发扬光大”的情感追崇,至少视觉效果要画者这么干,传统的如吴道子的神仙图,当代的如罗中立的《父亲》,罗中立的创作代表了文革之后一代人的历史性反思?领袖像可以大肆描绘,生育养育了画家的父亲为什么不可以画得更大并且亲切的如大山一般具有逼人鼻息的超级打眼呢?答案是应该的允许的必须的,还有比父亲之爱更伟大的吗,不是都把党和祖国比作父母吗,那么画家直接超大超写实地描绘出可亲可爱可怜可敬的父亲,当然天经地义,如此想来罗中立的反思是时代的觉悟之作,所以成为迄今为止无人可比的当代艺术经典。那么,我所关注的画家曾醉,却反其道而行之,把具有天然的偶像分量的达摩,没有进行偶像式超大描绘,说明他的艺术视点不是偶像本身,而是另一个艺术思考。这就是曾醉与众不同之处,他明白达摩是广大佛学爱好者普遍知晓的甚至必须供奉的神灵,也就是进入公共常识领域的形象,描绘这一形象如何尽力,都难以满足崇佛者的心愿,就像头版越剧王文娟《红楼梦》和电视剧版陈晓旭《红楼梦》中的林黛玉问世以后,后面的辛勤导演的创作都以博得骂名而被冤屈所覆盖,何其无奈?经典碰不得,几乎成了后来的电视剧制作的“马连道”,确实,新版《西游记》、《三国演义》和《水浒》都折戟沉沙了,平心而论,他们都有某种心解,就是感觉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何耶?看来需要够格的艺术理论家帮如今的电视从业人员耐心地把把脉了。曾醉的绘画引发我如此大幅度地开阔考察,就是他很好地发掘并把握了偶像题材的表现方向,他的主旨不在偶像形象,而是达摩、罗汉及其古代高僧这些得道和慧根启迪者所释放出的精神性意象感染力,以及这种超迈意象所给人传达的旷世安然如初的诗性呈现,我曾经在曾醉的不同画展上考察过,一些人在观画时都程度不同的被曾醉的画所吸引,鲜明者认为他的作品使人进入静静的自我游放且安逸的境界。设想,如果曾醉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偶像形象,那结果会怎么样呢?未可料知,那样会诱导观者陷入人物形象本身的造像水平的高低与否,而忽略了更为艺术的“开示”,由此品评曾醉,的确独到而个性,他企图通过达摩及其相关佛教形象来感受人们或者他自己需要的精神意境,如此,画达摩时虽然精工入微,但构图时也只是点到为止的以接近“画眼”的位置来画之,而画面的大部分则是更为写意的环境景象,仿若工写兼备的传统中国画的面貌,不大的画幅,颇显浑浑然虚实间亦真亦幻的大气象,哪来的如此魅力,画者其中自有奥妙。
曾醉的奥妙来自他的艺术思考和表达方法,前述是他重心以意境取径避免了偶像描述的纠结,其在绘画手段上也出人意料,突出特征是油画之中玩的是鲜明的中国元素,有的是竹林氛围的水墨意味,有的是传统中国画中习用的虚实相映的意韵演绎,有的则是古典诗词中的含蓄美的表达,期望获取的是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这种含蓄美的表述本来是司空图《诗品•含蓄》对诗意的见解,意指作诗以含蓄为美,不宜直接诠释意图,而是通过烘托之法实现创作的终极效果。我想曾醉是深谙含蓄之美的奥妙的。在主讲一次大型美学课时,我曾经对听讲座的同行说过,中国古典诗词美学的三美提法之中的含蓄美,不如意象美更为本真,而在分析曾醉的创作中,我也更为看重他的审美呈现方式,通过深刻理解后的意象化形象,追慕心领神会的高妙境界,经营出所谓韵味盎然的审美感受,这在浮躁的视觉艺术界可算是稀缺的古典美了。
曾醉还有可以继续探索下去的其他意象题材的创作,比如他早期的野性生命力蓬勃的野葵系列,特别是庄老意味的鱼儿系列,我之所以把他画的鱼儿冠以“庄老意味”,是因为他笔下那些蓝色的橙色的绿色的鱼儿并非凡间所见,那一尾尾鱼儿乃是自由地游动甚至飘飞在非写实的意象化环境之中,其实他画的达摩等类似形象,也没有可以在自然界中找到参照的母本依据,他的配景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有时候我很诧异,曾经是某中央大报美编的曾醉,为什么没有在他的油画中透露出丝毫的正统媒体惯用的现实主义的写实风格,坚持现实主义的写实不可以吗?不可以,这是我的看法。因为画家曾醉的选题焦点更为内在,他的精神性指向分明是哲学层面的诗性追怀,在遥远的古典时代他似乎才能感受到心灵的慰藉,这也同他的人格和个性气质相互吻合,曾醉的人生态度是排斥喧嚣和藐视对自然的不恭的,天人合一的哲学主张对他更有亲和力,所以有意无意间迷恋禅学的他,也自然地流露出庄老倡导的诗意,“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秋水》)反正我是真切地分享了画面传达的悠游自得其乐而放逸不拘的隐喻意味,他的意象美感来自莫辨时空维度的非写实选择,体现出豪阔空间的气象。如此分析,曾醉还有更大的空间,如果在油画语言和技法上再洒脱奔放一些,不定会把那些偶像化描绘佛教神像的人给甩出“十万八千里”开外(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卷十三:“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十万八千里。’”),曾醉为人执著内向,我乐见并期待曾醉以后的人生和艺术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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